卸下面具的桑兰:掌声难冲淡内心孤独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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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上了一条被别人认为是背叛的道路,其实她谁都没有背叛,她只是卸下了十多年的面具而已
文/颜强
美国官司逐渐地淡出人们视线后,桑兰和她的经纪人兼男友*健,回到了家乡宁波。此番返乡,据桑兰的好友透露说,桑兰想要安静地生活一段时间,她希望能成为一个母亲,能够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虽然是高位瘫痪,但是根据介绍,桑兰的身体功能具备,只是知觉缺失。她要做的每件事,都比生理正常的人艰难太多。经历了如此之多的风波和磨难之后,桑兰只怕也是身心俱疲,只想像个普通人那样默默地继续自己的生活,即便她永远也不可能真正普通起来。
灿烂阳光的笑容,最具备奥运精神的女孩,在纽约时代广场宣告新世纪到来的中国人,“星空卫视”的奥运节目主持人,北大新闻系的特殊学生?只要说起桑兰,这些都会从我们眼前浮现。然而在过去两年的桑兰官司风波中,这些无比美好的瞬间,都逐渐淡去,升腾而起的,是层层疑云。
她曾经是一个社会标志,一个身残志坚、始终以积极乐观态度面向世人的偶像符号。倘若桑兰按照那条众所认同的道路走下去,她会成为另一个张海迪。17岁时那次痛苦的致残受伤,毁掉了桑兰的运动生命和正常生活可能性,但她在困厄之中的坚持和积极,感动了整个社会。
关于那次受伤,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差不多十年,桑兰都没有在公共场合过多回顾这段最为伤痛的往事。然而在北京2008奥运结束后,一个和以往不一样的桑兰出现了。
也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从桑兰口中知道,她昏迷后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传说中的“我还能练吗?”而是“都是他!都是他撤垫子!不怪我,真的不怪我!”
此后在博客中暴露保姆劣迹,成为了另一个发端,从那时候开始,桑兰表现得更加真实,也更加性情,虽然也遭致“刻薄”的质疑声。她在各种问题上,越来越敢于表明自己的态度,主动维护自身的权益,例如“轮椅门”。这个桑兰,和那个只是微笑、乐观的阳光天使,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经纪人成为了外界和桑兰联系的主要通道,事实上,早在北京奥运会之前,桑兰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已经有了明码标价的出场费。
到2011年开始的美国官司,起诉五个机构和包括CNN前老板特纳在内的三个个体,索赔18亿美元,桑兰完全走出了以往那个完美偶像、社会甜心的角色。
桑兰从此不再是那个桑兰。她本来就是在一个金牌至上的竞技体育体制下被圈养而成的专业运动员,遭遇人生厄运后,既没有独立应对生活挑战的准备,也没能从体制得到足够的支持和保护。
幸亏她有着坚强的个性和客观的人生态度,17岁的她,敢于笑对未来,她的笑感动感染了一个时代,只是人生的道路,人世的艰险,绝不是少年心性的热情和憧憬,能够充分应对的。
社会的关爱和照顾,并没有离开桑兰,但是培养和照顾她成长的体制,与桑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桑兰伤后12年,表面上得到了极高的荣誉和重视,总是面带笑容地出现在各种公众画面上,可她具体的生活境况,没有多少人知晓。
如果我们仔细阅读,从各个角度对桑兰伤后十多年的各种报道,不难发现,就算在她顶着“微笑天使”的光环时,她和那个曾经从属的体制,关系越来越冷漠。对于桑兰这个社会关注度太高的个体,体制相当忌惮——既不愿意背上冷酷冷漠、缺乏人性的骂名,更怕桑兰受伤事件被广为传播后,影响到这项运动声誉,而无法完成金牌任务,“你们别再报桑兰了,都没人敢练体操了!”
他们没有去想桑兰这个社会偶像的存在意义,在于克服生命中的痛苦和挫折,用乐观的态度和向上精神,去谋取生活中更大的价值。体操运动,本应该留住桑兰这样一位“英雄”,而不是忌惮一位满身棱角的弃儿。
于是桑兰越来越孤愤。不论体制,还是社会,包括在美国得到又失去过的一些帮助和承诺,她年龄逐渐增长,见识越多,越感觉到世态炎凉。她内心的孤独与悲苦,不是那些场面上的鲜花、掌声与虚情假意能够冲淡的。她走上了一条被别人认为是背叛的道路,其实她谁都没有背叛,她只是卸下了十多年的面具而已。